许訸昊,清华大学第六届苏世民学者,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和冬残奥会中负责冰球项目的竞赛组织工作。
“这次北京冬奥会,对中国冰球运动的发展有重大的意义。”
冬奥之后的中国体育产业,现在看的话还有很多的事可以做,我觉得还是大有可为。”谈到冰球、冬奥,和这二者的联系,许訸昊的眼睛里闪着光。
大多数人并不了解的是,在北京冬奥会这场万众瞩目的国际赛事中,冰球是竞争最为激烈的集体项目,亦是全球收视率最高的运动比赛;而奥委会约3/4的运营收入都来自于名为一家OBS (Olympic Broadcasting Service) 的国际转播公司,其负责拍摄记录赛前运动员进场、教练员采访等诸多重要瞬间,为CCTV等各国奥运转播商提供素材。一面是关乎全球收视效果的运动项目,一面是单场比赛转播涉及上亿美金的技术服务机构,许訸昊的工作内容恰好落在了两个“最”的交叉点上。
在国内,冰球比赛一般仅设40个转播机位,而冬奥会场之上是远超这一数字的100多个。在正式比赛前一天的带妆彩排中,OBS将对如此之密集的镜头进行系统调试。许訸昊和团队的工作,正是弥合来自22个参赛队的冰球运动员与OBS之间的信息差——随时跟进冰球运动员的彩排到场情况,代表体育部门和OBS沟通拍摄情况。
“协调”“沟通”是许訸昊在解释自己负责的冬奥志愿工作时频频使用的词语。在此次冬奥中,由于参赛队伍众多,赛期难以在17天内安排,冰球是唯一一项需要在国家体育馆、五棵松体育馆两个场馆间来回切换的运动赛事。在运动员结束比赛回到奥运村时,许訸昊和其它志愿者需要留在场地内,确保所有护具完成消杀,并顺利被运往另一场馆,安置在运动员更衣室。与此同时,冬奥会将管理权力下放至场馆各自所在属地,加之“一馆一策”要求,不同场馆部门的管理差异客观上为志愿工作带来了挑战。
面对不可回避的“差异性”,许訸昊首先想到的总是以“沟通”回应。在冬奥会场内的21个进出管控点上,53位高校志愿者需要在赛前1.5小时开始管控,对非运动员人员的出入权限进行核查,在赛后1小时才能解除管控。在比赛即将结束时,志愿者往往会挤入运动员通道,争取和运动员合影留念,国际冰球联合会的负责人则往往表现得极为“焦虑”,担心运动员正常的比赛秩序被影响。
“这需要有一个平衡。志愿者非常辛苦,同时国际冰联作为指导机构,也需要把他们的顾虑传达,告诉我们志愿者这是规矩。”许訸昊说,“所以我更喜欢用‘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去告诉他们,‘如果这样的话可能会有这样的一个后果’,这样的话我觉得大家也都能理解。”
除此以外,面向物流、交通、安保等8个业务部门,对接采集、上传比赛数据的51位场外裁判,收集、清洗、叠放约540人的冰球运动员的衣物,对储存在零下7度至14度恒温状态的专业比赛用球进行管理,确保58个体育功能用房的有序使用……这些都是许訸昊和他的团队的日常工作内容。
在冬奥会前,许訸昊对志愿工作的期待是“领导力的试金石”;而在阐释这些看似细碎的志愿工作时,许訸昊认为这是自己对“领导力”理解的一次升华。“只有很好地完成小的事情,才有可能去干更多所谓更高级别的事。做这些琐碎的事的同时,也是在建立大家对你的信任、信赖,和你去做更厉害的事的基础”。
在冰球领域,许訸昊的履历不可谓不精彩。他6岁时开始接触冰球,随后加入冰球国青队;本科时前往美国贝茨学院学习,成为建校以来校队里的第一位华人;2019年,他发起首个国际高校冰球赛,邀请到来自8个国家的大学冰球队齐聚北京参赛,获得央视体育频道的转播。然而,在步入初中之后,许多原本和许訸昊一同打冰球的朋友,纷纷在学习重负、运动员职业发展的现实压力之下离开冰球场;只有许訸昊,还一直坚守在自己热爱的冰球场上。
也正是许訸昊对冰球的热爱,连接起了他和苏世民书院的缘分。2018年,贝茨学院一位关注中国经济的经济学教授在了解许訸昊的冰球联赛计划后,推荐他申请清华大学苏世民学者项目。“他觉得有点当年‘小球带动大球’那个感觉,但也有不一样,是中国的一个学生把美国的球队带到中国去打比赛。所以他觉得跟书院立足中国、面向世界,让更多年轻人认识中国的初衷和理念相吻合”。
然而,他的书院申请之路和十多年的冰球之旅一般,并没有想象中的平顺。当时,距离书院申请截止日期仅有一周。“我在2020年第二次申请,因为书院项目有唯一一个门槛,到28岁之后不能申请,但之前都可以。所以我当时给自己设了一个目标,我每年都申请,如果申请不到,一直到28岁。”许訸昊说。
在第二次申请后,许訸昊被录取为苏世民学者。在苏世民书院的学习与生活“远超他的想象”,除了课程设置更贴合他的兴趣,各位学者之间的同辈交流亦让他深感鼓舞。“英文里有一个词叫peer pressure,但我觉得放在咱们这不是pressure,是一种相互之间的improvement。”许訸昊说,“大家之前都在不同领域里很有自己的建树,但其实很多情况下,当我们交流在一块的时候,大家都是很专注于自己的一个领域,而且也有很多自己的规划和看法。所以其实最终大家都是很相似的,但是又不相似。”
这次冬奥后,许訸昊对于“体育无国界”和“跨文化交流”有了更进一步的感受。冬奥刚开赛时,初到场馆的美国、加拿大队运动员想要将自己的pin送给志愿者们,而没有经历过大型赛事的中国志愿者显得紧张拘束、不敢接受,在场运动员和官员则十分困惑。十一岁时前往加拿大参与冰球少年组锦标赛的许訸昊对大型赛事中互换pin和帽子的传统了然于胸。“当时我在场,我就适当地开了个玩笑,我说你们不想要的话我要了,然后他们就全都一下就放开了。”许訸昊说,“冬奥会是文化交流的一个特别好的平台。大家不一样的文化背景、不一样的认知,互换其实是沟通和建立友谊的过程。”
许訸昊参与志愿服务工作的北京冬奥会是迄今收视率最高的一届冬奥赛事,也是他眼中“最成功和最精彩的一届冬奥会”。疫情冲击之下,中国冬奥申办权的争取并不容易。“在筹办过程当中遇到了疫情这样前所未有、不可抗的事儿,非常笃定的,我们就要办,而且必须拿下。原本是叫‘精彩、卓越、非凡’,后来改成了‘简约、安全、精彩’。一方面是给我们打气,另一方面给我们卸包袱。疫情防控从始至终是放在首位的,只要如期举办,就是一次精彩的冬奥会。”许訸昊说。
而这次冬奥会,或许也正是冰球这项在国内稍显“小众”的运动,真正走入大众视野的起始点。成功拿下冬奥会申办权后,中国的大型冰雪运动场馆开始涌现。在过去,中国的标准冰场总量不足300块,而在冬奥会开幕时,包括冰壶和其它冰雪运动在内的场馆已扩张至约638块。“现在比我小时候参加的人数已经多了很多了。我们小时候北京只有3个队,可能就80人左右打球。现在北京已经有5千到6千小孩打球,全国上下1万5到2万人参与。”许訸昊说。许訸昊的长辈,一位有着30年国际冰联经历的裁判员,20多岁时的梦想是参加一次甲A级别的比赛,与冬奥会还差了一个级别。而如今,和他当年同样年纪的许訸昊,已经能站在冬奥会的会场之中。
在许訸昊看来,除了基础设施的完善,冬奥会的举办对于冰雪运动的普及、发展,本身已是一个有力的助推。“这次冬奥会的工作人员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冰球,但是通过17天的工作环境,包括冬奥会的氛围烘托,都对这项运动有了不一样的理解。之后普及辐射到家庭和他们身边的朋友,对这项运动本身有很大的推广作用。大家都是需要被educated的,因为他没有接触过,就需要被教育和逐渐地去了解”。让冰雪运动真正走出“山海关”,好像正在从四五十年前的遥远角落,逐渐成为可及的梦想。
许訸昊与曾经国家队队友、北京冬奥会男子冰球国家队运动员
在导师潘庆中教授的支持下,许訸昊在这学期将自己的学位论文课题确定为“冬奥后的中国体育产业发展”。“冬奥的冰球起点已经很高了,但是之后如何可持续地发展是一个很大的议题。”著名经济学家、对体育产业发展有深刻洞见的江小涓老师的著作是许訸昊了解中国体育产业的重要文本。“体育要跟学校结合。过去中国沿用前苏联的体制是叫双轨制社会,体育也是双轨的。体育和教育结合的方式,可能会是未来的趋势”。
“江老师有一句话我记得特清楚,她说在中国大地上如果只研究理论是远远不够的,还是要走到实践里头去。”经过冬奥会的沉淀,许訸昊希望未来能够从事体育教育相关工作。
冬奥对于中国的冰球运动发展而言,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也是许訸昊传递升温的热爱,以冰球联结中外交流的起点。“我们需要更多看过国外怎么样去运营、去发展,再走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框架下、去理解底层逻辑的基础上,发展中国本土的模式。它一定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模式”。
“国内体育产业发展需要一代人的推动。我希望能在能力范围内做一点儿事情,希望未来有更多的专业人才加入。”许訸昊说。